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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爱新手

六月份的一天下午,我们四个人围坐在桌子前,开始喝酒。肖恩和他怀孕的美丽妻子杰奎琳坐在靠近泳池的那边,我和西尔维娅则坐在他们的对面。

“抱歉,为了蒂娜,”杰奎琳用手轻轻地抚摸她隆起的小腹,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歉意,“恕我不能陪你们喝上一杯。”

给我们仨倒完杜松子酒之后,肖恩叫我和西尔维娅自己掺奎宁水。

“当然,比起喝酒,肚子里的宝宝更重要——她叫蒂娜?你们已经给孩子取好名字啦?”西尔维娅问道。

“哦,得了吧,杰奎琳准是脑子有毛病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的?一孕傻三年!对的,一孕傻三年的杰奎琳,你连它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肖恩对着酒杯嘬了一口,甚至都没有看杰奎琳一眼。

杰奎琳显然觉得无所谓,说:“我希望她是个女孩。”

我没有说话。关于孩子,我和西尔维娅的态度(应该)是一致的,结婚五年来,我们彼此都没有向对方提出过要孩子的想法。想起来,我们俩从在大学里认识时开始就很少有分歧,因为我们甚至不怎么就某个问题进行太过深入的讨论,无论我们中的哪一方做了什么,另一方总是以一种默许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

这种局面被年轻动人的杰奎琳打破了。

她先是就女孩相较于男孩的优越性发表了一番新时代的性别歧视演讲,察觉到除了西尔维娅,在场的两位男性听众对此兴趣寡然后,杰奎琳又装作很自然地迅速把话题转移到了我和西尔维娅身上。“对啦,亲爱的肯,还有西尔维娅,难道你们不打算要个孩子吗?”她说。

“啊?”我说。

西尔维娅讪讪一笑,放下手里的酒杯,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撑住脖子,朝我这边投来一个疑惑的眼光,她说:“是啊,为什么我们不要个孩子呢?”

我一时怔住了,我意识到我从来都想过这个问题。“反正这么多年了,光我们两个也过得挺好的,不是吗?”我真是这么觉得的,但我知道这不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肖恩也放下酒杯,坐直了身子,似乎是酒劲儿上来了,说:“嘿嘿,我说哥们儿,你不会是性冷淡吧?”

我露出不悦的神情,并不是因为他说我是性冷淡——事实上我和西尔维娅的性生活过得十分和谐——而是他发出“嘿嘿”这种笑声时的表情神态和声音,让我想起了中学时那些偷偷聚在一起讨论女生那方面话题的尚未发育的猥琐男生,他们总是交换这样一个类似“嘿嘿”的暗号来描述某些不可言说之物,我向来无法接受。

“肖恩,闭嘴!”杰奎琳生气地打断他,又立马严肃认真起来,拉着西尔维娅的手说:“要个孩子吧,我看你刚刚听得那么入迷,你一定是非常喜欢小孩吧。”这样,她的目光点燃了西尔维娅的目光。

“肯,我知道的,你并不是性冷淡,你有什么理由不要想孩子吗?”西尔维娅说,“你知道的,我从没强迫你做过什么你不愿意的事情,说说你有什么理由吧。”

“我也没有理由想要孩子呀,要和不要,这有什么区别呢?”我说。

西尔维娅也学着杰奎琳,一把抓住我的手——这一招还真是百试不厌——说:“如果说我想要呢?我想这个理由足够了。”

对的,如果说要和不要对我来说都无所谓,那么只要西尔维娅想要,我就没有办法拒绝。我发现这对我来说并非无所谓。

“小孩不是我们俩想要就要的,它又不是物件,难道我们不应该考虑一下它的想法吗?”我说。

“它的?肯,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把我搞糊涂了。”

“我是说,你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就决定了这个孩子的命运——生下来或者压根就不让它存在。你不能像逛街买衣服那样,突然想要这一件就买下来了,然后就不管了。万一它并不想被生下来呢?”

听完我的这番话,肖恩笑出声来,然后又强忍笑意对我说:“肯,不得不说,我就不想被生下来,可这是我十几岁时才明白的,你不能指望一个不存在的胎儿跟你说:‘嘿,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生下来?’对吧?”

西尔维娅表情都僵硬了,她不出声,只是又往酒杯里倒了一些奎宁水。

“很多人都不想被生下来,但他们也没去自杀啊。你应该给孩子这个机会。”杰奎琳说。

我先看了看肖恩,他才二十五岁,透过他合体的白衬衫和灰色西裤,能看清那具年轻健壮的身体的轮廓。我又看向杰奎琳,她的皮肤有些偏黑,是经常晒日光浴才有的那种健康的肤色,那一头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很是好看。最后我望着他们的身后,阳光照在泳池里的金黄色已经渐渐变深,我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黄昏时刻。

“你不爱我了。”西尔维娅说。

“不是的,我爱你,你知道的。你只是被孩子这个话题给搞得心烦意燥了。我们换个话题好吗?”我想伸出手去摸她的背,但她往外靠了一下躲开了。我把手收回来。

“我觉得你们需要好好谈谈,把话说明白一些。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把话说明白过?”肖恩说,然后他起身,“我去给你们再拿一瓶酒,现在还早着呢——你们明天不用上班吧?”

“不用了,谢谢你肖恩。”西尔维娅说,“我们不需要这种明白的谈话。我们会喝完剩下这一瓶的,不过你可以再拿一些奎宁水过来。”

肖恩就顺势回房间去拿奎宁水。

杰奎琳一个劲儿地抚摸她的蒂娜,好像那是什么宝贝儿似的。如果我是它,我肯定不希望自己被生下来,这是真的。尽管这五年里我一直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但我现在很确定。

“哎,我猜,肯小时候准是被父母抛弃过。”杰奎琳突然对西尔维娅半开玩笑似地说。

“谁知道呢,他从没跟我谈过他的父母。”西尔维娅实话实说。

杰奎琳做了一个嫌恶的表情,说:“你们俩真是太奇怪了,这世界上哪一对夫妻会对父母的事情闭口不谈呢?你们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但我总喜欢跟肖恩说起他们,就好像我跟他们相处了很久似的。”我看见她眼里有了泪花。

“真羡慕你,”我说,“我从小就想做个孤儿。”

“够了,肯。杰奎琳不会想要听你说这些的。”西尔维娅说。

“不要紧,我倒想听肯说一说他不为人知的‘悲惨’童年故事呢。”她笑着举起双手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眼里还噙着泪花。我没说话。

这时候肖恩已经拿着奎宁水回来了,躬下身子吻了一下杰奎琳,然后给我和西尔维娅都倒上。他的脸已经红了。天黑之前,我们一句话都没再说。就这样,我们很快就把最后一瓶杜松子酒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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